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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粗喘的呼吸聲洩露了朝官們洶湧起伏的心情,日!老子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首輔被參,不枉此生啊!

岑睿似沒聽清:“你,再說一遍,要參誰?”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傅諍,鐘疏是傅諍親自派去查襄禹的,怎麽反過來頭把傅諍他給查了,滑天下之大稽!

鐘疏眸光愈發淩厲,一字不變地將剛才所言重覆了遍,並當即呈上罪證,高聲質問道:“首輔大人,今年一月二十四未時,您是否在胡玉樓與襄禹私下會面,收受了他現銀五萬兩?”

五萬兩白銀相當於左相徐師十五年的俸祿,對普通朝官來說不吃不喝也再得攢上個幾十年,不失為一筆天文數字。百官們流下悲傷的淚水,這就是做高官的好處啊,收的賄賂都是咱家一輩子都見不到的!

岑睿握緊龍椅,有心想問一問傅諍,奈何傅諍執著玉笏,眼瞼低垂,眉目紋絲不動,恍若並未聽到鐘疏的厲聲詰問。當事人不配合,鐘疏又說的有鼻子有眼,人證物證俱在,想徇私枉法也拉不下這個臉,只得扶著額道:“此案牽連甚廣、關系重大,且著大理寺、刑部、禦史臺三司聯審。務必給朕……查個水落石出!”

大理寺寺卿和刑部尚書面面相覷,犯案人是當朝首輔,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查他啊?兩人對視完,又將譴責的目光投向禦史臺主,簍子是你家捅出來的,快來告訴陛下,這只是你們家侍禦史腦子發熱來調戲陛下的呀!

年邁的禦史臺主沈默須臾,站出隊伍:“臣領旨。”

“……”

一下朝,岑睿迫不及待地去暖閣找傅諍問個明白,暖閣書童卻告知她,傅諍依例去大理寺接受詢問去了,今日怕是回不來了。大理寺盤問犯人的手段,岑睿從一些官員處耳聞過,不是罪證確鑿、事態嚴重,傅諍根本無須留宿在大理寺中。她此時才隱隱感到此事非比尋常,焦灼地在禦書房內來回走了兩圈,指著來喜道:“去,宣鐘疏來!”

來喜心酸地想,看樣子陛下已經被首輔大人迷惑了,要為了首輔大人動用皇權、徇私枉法了!

跑了一趟禦史臺,來喜只身回到氣壓極低的養心殿,小聲道:“鐘大人隨禦史臺主往襄府調查取證去了,人不在臺中。”

岑睿怔了片刻,一怒踹翻火盆,她自然知曉這是鐘疏為防她插手,有意躲著她在的借口!

這一夜,宮裏宮外沒幾個人閉得上眼。首輔傅諍是公認的朝廷柱石,百官無不以他馬首是瞻,傅諍的一言一行直接關系著恭國未來朝局的走向。說句不好聽的話,民間知傅諍者多,知岑睿者少。鐘疏這一封奏折,說是捅了天也不為過。

徐相爺捧著夜宵窩在書房裏,百思不得其解。禦史臺的老臺主風厲雷行了一輩子,得罪了不少人,眼看要退休了近日行事溫和許多,怎麽在這節骨眼上縱容手下人折騰了這麽一出來?不解啊不解,徐相爺舀了勺湯羹,難道老臺主終於感受到他對傅諍的怨念,要替他出一口惡氣了麽?!

其實有傅諍在也不錯的說,至少他把小皇帝壓制得服服帖帖,大事小事都有人扛著,最重要的是傅諍這首輔不偏不倚,做事還算公道。要不去求個情?

與徐相爺有相同想法的顯然不是他一個,次日天未亮,理政殿從裏到外,跪了黑壓壓的一片人,打著的旗號皆是為傅諍請命求情。跪了半天,龍椅上依舊空蕩蕩的,來喜邁著小步跑進來,對徐相道:“陛下今日身子不爽,休息著在呢,相爺帶人回去吧。”

徐相兩撇小胡子挑了挑,低聲問:“陛下是不是對首輔……”

來喜搖手:“陛下比你們還心急。這事,首輔他自己也不……唉。”

正主不來,再跪也沒多大意思,朝臣們三三兩兩爬起身離去了。徐天奇跟在徐相後面,快出宮門時道:“叔叔不去養心殿勸勸陛下麽?”

“勸?”相爺哼出口氣,眼睛瞟向那些愁眉苦臉的朝臣:“想勸的、去勸的,多的是,不差本相一個,做個樣子意思意思得了。再者,”他拈拈須:“你說,陛下日漸年長,對只手遮天的首輔當真會一點戒心都沒有。你呀,還年輕著呢,這聖意可不是那麽好揣摩的。”

岑睿沒去上朝,原因不是身體不適,而是一早就被對她避而不見的鐘疏堵在了養心殿。

“陛下,此時斷不可去理政殿。”鐘疏巋然不動地跪在臺階之下。

岑睿指著他道:“你不是躲著朕麽?!既然來了,好,朕要問問你,若傅諍與襄禹真有勾連,怎又會讓你去查襄禹的老底?!”

鐘疏跪得筆挺,一絲不受岑睿怒罵影響:“正是臣去查了襄禹,才查出首輔貪墨之罪。臣與首輔無冤無仇,若不是鐵證在前,臣鬥膽敢問陛下,臣為何要栽贓誣陷首輔?”

“誰知道你是不是受了他人指使?”岑睿怒極甩袖。

鐘疏掀了個嘲諷淺笑:“臣不過區區侍禦史,首輔乃權傾朝野之人,若有人指使未免也太看得起微臣了。”

“你!”岑睿被他堵得啞口無言,怒火攻心之下揚聲道:“你也知道你僅是個侍禦史,你以為朕真不會斬了了你麽!來喜!擬旨!”

被點名的來喜大驚失色,難不成陛下真要讓鐘疏血濺三尺?!

“陛下……莫要胡鬧。”兩人之外響起了第三個人聲,清冷中帶著抹不易察覺的疲倦。

岑睿一怔,側過臉來,對上傅諍靜如沈淵的雙眸和微微蒼白的面容,心上湧出一波又一波的酸楚:“傅卿……”

“你下去吧。”傅諍對著鐘疏揮了揮手。

鐘疏面色不佳,卻終是隱忍下話語,僅向岑睿行了個伏禮,退走而去。

養心殿廊下,一高一低的兩人,隔著十來步的距離靜默相對。

岑睿憋了一肚子的話想問他,昨夜睡得好不好、在大理寺有沒有吃苦頭、這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臨到頭,滿腹話語卻是無從開口,明明是傅諍受了冤枉,她卻好似比他還委屈一般。

傅諍立在光影錯落處靜靜地看著岑睿,與兩人在京中重逢時個子長高了點,氣色也養得紅潤不少,先帝把她托付給他,多少是希望她的性子隨他沈靜穩妥些。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眼前這個人始終沒擺脫他第一眼看見她時的頑劣跳脫。

這也好,他的性格太過沈寂寡冷,有她在,恰好彌補了他所欠缺的那一片空白。可現在他卻不得不逼著自己……

岑睿憋了一肚子的話想問他,昨夜睡得好不好、在大理寺有沒有吃苦頭、這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臨到頭,滿腹話語卻是無從開口,明明是傅諍受了冤枉,她卻好似比他還委屈一般。

傅諍看著那張布滿委屈的臉龐,很想上去摸一摸她的腦袋,告訴她不要擔心。手擡至身側,僵滯了片刻,卻是提起袍擺,直身緩跪下地。

這是傅諍第一次跪岑睿。

岑睿驚得目瞪口呆,忙小跑過去語無倫次道:“你、你你,這是做什麽!”

傅諍拱手:“臣身患舊疾,而今頑疾愈深,臣亦負罪在身,無德無能再擔首輔之職。請陛下恩準臣卸去首輔之位,往偏都靜養。”

岑睿猶如腦殼遭了一記重擊,耳鳴聲嗡嗡一片,聲音啞啞的:“我根本不信你會犯下那等罪行,禦史臺也尚未查清,談什麽戴罪之身?養病的話,朕給你找來天下最好的郎中,總會治好你的蠱毒。”說到後來,聲音低得近乎於哀求:“用不著去偏都的。”

傅諍似早料到岑睿會如是言道,淡淡道:“臣不走,不足以服眾。”

岑睿看著他淡漠的面容,攥緊了拳頭,撇開臉鼻音濃濃的:“你是不是執意要走?”

“……”傅諍沒有說話,神情卻是默認了她所言。

岑睿背過身,眼酸脹得厲害,好半晌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啦~~~很豐滿的一章~~~嗷,下章吧!小岑子就長大啦~~~~你們期待的女王陛下來啦

感謝燕小艾親的地雷,啊哈哈哈,地雷炸出了小岑子的長大

【肆捌】相思

傅諍受賄一案,由於刑部和大理寺的介入,各方人手皆在裏頭攪合了一把,最後反倒因為證人眾口不一、證據又甚是散亂而不了了之。但傅諍戶頭上多出的五萬兩白銀卻是明明白白存在的,這麽大筆來歷不明的收入足以受人詬病良久。

銀子數目不小,罰輕罰重或是幹脆不罰,主審的刑部自個兒拿不定主意。刑部尚書大人經過一宿沈思,聰慧地把這個難題踢給了皇帝陛下。雖然在他和眾多官員看來,陛下即便罰首輔大概至多也就走個形式,罰個半年俸銀罷了。

孰料翌日一早,門下省將岑睿朱筆親書的聖旨發往六部,聖旨內容很簡潔:你們的首輔大人舊疾覆發了,陛下我特賜他去偏都清泉宮靜養,以後你們老大就是左右二相,要乖乖聽話喲。

百官揣摩了一遍又一遍,他們從未聽聞首輔身患疾病,而聖旨裏也沒說明傅諍何時歸來。嘖,這哪是給首輔放假休養,分明是陛下因這次受賄案惱了,又礙於情面不好直接治首付大人的罪,便找了個好聽緣由摘了他的實權,發配偏都思過去了。

徐師和謝容兩跪在百官前頭受了旨意,兩人起來後互視一眼,謝容率先啟口:“聽聞京中輕容坊新出了批雀舌茶,左相大人若有空可願一同前去品鑒?”

徐相背著雙手,老神在在道:“本相今日和尚書令有約,改日再與右相品茗暢談。”哼,別以為本相爺不曉得你就是首輔大人專門提上來給我添堵的!

謝容笑了一笑,不作強求。

傅諍走的那日,淅淅瀝瀝降了一場春雨。養心殿後苑內池水蕩開一圈又一圈的紋路,錦鯉趴在蓮葉上望著撐傘註視自己的傅諍,吐出個泡泡。旁邊的書童道:“大人要帶這條鯉魚一同走麽?”

傅諍撒去缽中最後一粒魚食,收手回袖:“不用了。”岑睿似很喜歡它,他不在,便留它在這陪陪她也好。

胖鯉魚若有靈性,聽到傅諍的心聲一定會嚎啕大哭,主人!那個一看到它就兩眼發亮的小兔崽子明明是很喜歡吃它好不好?!

為避開相送的官員,傅諍選了一日六部中最為繁忙的時辰離京,有禦史臺和謝容看著,沒幾個人敢擅離職守。他本孤身來這京中,自也應孑然一身而去,而他的心卻不覆來時的幹幹凈凈、毫無牽掛……

傘柄微轉,他看向燈火依稀的禦書房,從那時起岑睿便再沒出現過。

淫雨霏霏,僅掛著一柄宮燈的殿堂稍顯昏暗孤冷。

來喜抱著漆盤靠在墻角打盹,傅諍走近了也沒驚醒他。門“咿呀”一聲開了,徐知敏娥眉顰蹙,捧著碗沒動分毫的羹湯走出來,一見傅諍詫然一嚇,往書房內看了看,微聲道:“陛下心情不好,首輔大人去看看吧。”

書房內沒上一盞燈火,四處黑魆魆的,寬長的龍案上伏著團模糊陰影。

岑睿這些天實在累得受不住,傅諍撒手不管事了,百官所有的折子一籮筐全倒在了她身上,白日六部輪流轟炸。到了夜裏,她躺在龍床上一閉眼,皆是傅諍跪在她面前的畫面,一言一語和針一樣紮在她腦中。淩亂的一幕幕過去,最後她站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靜得叫人害怕。前方走著一個人,雖是背對著她,她心裏卻清楚那人是傅諍。她想喊住他,讓他等她一起,可雙腳卻似被釘在地上一樣,怎麽也邁不開,任她如何嘶喊,傅諍仍是充耳不聞地愈走愈遠……

傅諍彎腰將滑下的薄毯拉起,小心地披在她肩上,困了便回寢殿睡,在這睡,一會醒了又要抱怨扭到了脖子。抽出她手中折子時,岑睿平緩的呼吸陡然倉促起來,五指緊攥不松,傅諍一楞,以為吵醒了她。卻見她鼻尖滲著細汗,額心疊了幾疊,想是發了噩夢。

貼近看去,半遮在袖子裏的那張小臉上殘留著兩行淺淺淚痕,眼睛紅了一圈,看得出剛剛哭過。傅諍的心鈍鈍一疼,岑睿雖是嬌氣愛使小性子,卻從不輕易落淚,唯一一次便是龍素素死時抱著他狠哭了一場。

輕柔楷去岑睿眼角的淚跡,手指滑在她下頜,微微擡起。傅諍輕輕吻上岑睿的眉心,雙唇尤帶幾分留戀地摩挲著,喉嚨裏溢出一聲嘆息……

她心中不舍,他又何曾不比她更不舍。

岑睿這一覺睡得起起伏伏,萬般夢境過後終睡得酣實了些。睜眼時,雨聲漸消,一縷孤光從壘壘雲層裏直瀉大地,書房中褪去幾分陰靡。

痛!揉著酸脹的脖子,她氣虛地喚進來喜:“什麽時辰了?”

來喜公公也是睡眼迷蒙,不大肯定道:“巳時吧。”暗自費解,剛才是不是有誰來過?

“當啷”紅木椅倒在地上,岑睿霍然道:“備車!”

來喜瞬間領悟岑睿的意思,小心翼翼道:“陛下,這回功夫首輔恐怕已經出城了,追不上了。”

“是麽……”岑睿黯然地垂下頭。

傅諍確然已出了皇城,一馬一車形單影只地走在官道之上。行至吳江邊,傅諍令書童停下馬車。

書童連忙喝住馬,道:“大人,丟了什麽東西嗎?”

傅諍撩開車簾,遙望向隱在重重樓閣後的巍峨皇城,許久,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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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被貶去偏都”一事在占據了恭國輿論焦點數月後,“雲麾將軍力戰韃靼人,班師凱旋”在一夜間代替了它成為了新的話題熱點。

歷經一年艱苦卓絕的戰爭,魏長煙和祝伯符一主一副兩位統帥齊心協力,擊敗了圖可思汗。不僅奪回了北疆數城,還帶來了有史以來第一位來恭國和親的草原公主。

京城的姑娘們在得知前半段消息時,心中小鹿砰砰亂撞,“哎呀!魏將軍回來了是送香囊好呢還是送帕子好呢?”;聽到後半段消息時,滿懷春情頓時化為淩厲殺氣:“我呸!來的野蠻子,竟敢和我們搶魏將軍!”

岑睿為表示對三軍將士的重視,親自率文武百官出城十裏相迎。禦輦行出金光門,停在一列列鮮艷繽紛的旌旗間,簾幕緩緩卷起,一時間所有嘈雜聲響、竊竊私語消失痕,僅有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噠噠接近。

軍隊井然有序地停在城門一裏開外,馭馬在前的一人搓了搓手中馬韁,嘿笑道:“打了多少仗都沒事,這一回來反倒緊張起來了。是不是,長煙?”

與之並列的銀甲將軍瞭望前方那一片明黃行輦,輕輕吐出四字:“近鄉情怯。”塞外一年的軍旅生涯,斂盡了他的矜傲貴氣。若說一年前的魏長煙是枕在匣中的寶刀,那麽現在這柄寶刀已破鞘開刃,在沙場征戰中淬出崢嶸鋒芒。

韁繩一緊,胯/下紅棕馬一身長嘶,魏長煙策馬揚鞭直奔而去,在百官驚駭的眼神中,勒馬堪堪停在禦輦一丈開外。

半卷的錦簾下僅能瞧見一方龍紋衣擺,輕笑聲從裏傳出:“面聖還不下馬,雲麾將軍是要朕一回來便治你大不敬之罪麽?”

魏長煙止不住澎湃急切的心情,幾番深深呼吸,一個利落翻身,單膝跪在地上:“末將幸不辱命,得勝歸來。”

簾幕高卷,一抹玄色身影現於輦車之上,笑眸流波粲然:“聽說,你給朕帶了個媳婦回來?”

“……”百官紛紛擦汗,陛下,您的關註點難道不應該在犒勞三軍上麽?

扶柳依依,燕雀倦歸深巷,暮霭沈沈。與遠在北方、大氣磅礴的京都相比,地處江南的偏都承安,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情景致。沒有京城的繁華喧囂,偏都百姓的生活寧靜而婉約,一城煙柳引來許多文人騷客駐紮此地,隨處可見倚在橋頭悠悠喝酒吟詩的士子。

又是一年春末,同安巷內的槐花郁郁芬芬醉入十裏人家,重疊成簇的潔白花朵垂掛在灰瓦墻頭,招來下學的少年童子踮著腳、伸長了胳膊去勾。勾了半天連邊兒都沒碰到,不免沮喪地蹲在墻下畫圈圈。

忽然,一大簇花串遞到童子眼下:“拿去吧。”

傅諍看著蹦跳遠去的童子,拂去肩上落花,推門而入。

“大人,京中的消息送來了。”書童捧著文書送到傅諍面前。

翻了兩頁,傅諍冷著容色,丟回給書童:“燒了。”

書童撓著腦袋費解,哎?每回大人收到陛下的消息,皆是眉目浮笑,翻閱完後亦是整齊收好,今日怎生了氣性?看著傅諍兀自走入屋內,蹲在竈爐前的小書童壯著膽翻開紙頁,唔……

“三月三上巳佳節,今上大宴群臣,與侍中郎醉飲至天色大白。”

啊,陛下膽子好大啊!

“清明時節,今上攜大都督踏青,祭拜貴妃。”

啊,陛下真是太不知死活了!

再往下看去,小書童嘆了口氣,卷起紙張塞入竈膛。陛下啊,您還是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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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梭,三年彈指一揮即過。嘉元四年,京都的姚黃魏紫綻放得比往昔任何一年都要熱烈絢爛。恭國皇帝陛下與往年一般在早朝上與諸位臣工們鬥智鬥勇,只不過今日的話題令她十分得不爽。

“陛下啊!皇嗣關系社稷之本,您真的要納妃了啊!”

納你個頭啊!岑睿捏著折子,笑得人畜無害,內心卻是非常想把它甩到尚書令的那張菊花臉上。

右相謝容攏袖笑瞇瞇地看著尚書令,道:“尚書令何必心憂,陛下後宮裏不儲著位未來娘娘麽?”

眾臣默然,圖可思汗那個不到七歲的小女兒嗎……

作者有話要說:看!小岑子長大了喲!!!!!可以親親摸摸抱抱了嘍~~~~~~~~~

【肆玖】歸來

一個年近十九不立後不納妃的皇帝,好聽點可以說潔身自好、清心寡欲;難聽點,恭國百姓和臣子們很懷疑是不是陛下哪方面不行啊!

尚書令受徐相爺攛掇,打定主意以死進諫逼岑睿納妃,一連三日天天在早朝上哭哭鬧鬧。

然而現在的岑睿已今非昔比,任爾東西南北風,她自巋然不動。等尚書令大人哭完了鬧完了,屈指彈了下手中奏疏,幽幽道:“看樣子尚書令果真清閑的很,令郎的婚事都沒料理完,還時時刻刻惦記著朕的婚事。”

尚書令心裏咯噔一下,難不成陛、陛下知道自己家四兒魚肉百姓、強搶民女的事了嗎?!

徐相的兩撇小胡子抖了抖,撇過臉不去看驚慌失措的尚書令。

岑睿將奏疏甩在尚書令腳下,聲色俱厲:“你以為和京兆尹打過招呼,這事就可以瞞天過海,朕不知道了麽!朕看尚書令年紀年紀了糊塗了,這位子坐了幾十年也該換人了!”

“……”尚書令大人雙腿一軟,噗通跪在地上。這回眼淚真下來了,陛下!人家錯了!人家再也不逼你娶老婆了,嗚……

這三年內,朝中勢力發生著潛移默化地變化,世家們雖仍把持著各個衙門的喉舌,但以秦英為首的年輕官員逐漸成長,在岑睿的有意栽培下,日趨參與進恭國的權利中心內。這派多數布衣寒門出身的清流臣子,立場鮮明地站在岑睿一邊,成為皇帝陛下“行兇作惡”的左臂右膀。

啊啊啊,好討厭啊!徐相爺拿頭撞墻,為什麽陛下那麽信任那幾個小兔崽子,為什麽陛下死活不娶本相的侄女,為什麽本相總有一群豬一樣的隊友啊!

尚書令萎靡在角落,忿忿不平道:“相爺,陛下這兩年的行事愈加張揚了。破格提拔那幾個豎子不說,還讓禦史臺盯得我們盯得死死的。”

你還有嘴說!徐相爺氣得手直抖,恨不得拿茶杯砸過去,作為一個魚肉百姓魚肉了幾百年的資深世家,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禦史臺揪住小辮子!恥辱啊!愚蠢啊!

“陛下正是年輕氣盛、鋒芒畢露的年紀,燕王最近打了幾場勝仗,自然不甘示弱想做出點政績來。”徐相喝了幾大杯涼茶,終於強行鎮靜下來了:“你回去後馬上召集族裏人,讓他們這段時間循規蹈矩,別再捅婁子出來了!尤其是戶部你那兩兒子,手腳放幹凈點!上次漕運虧空一案,不是本相從中周旋,差一點就都送進禦史臺獄裏了!”

尚書令喏喏受命,仍是有些不甘嘀咕:“陛下也忒偏心了,我們幾家被陛下捏揉,獨他魏家沒受一絲牽連。”

徐相爺被戳中痛腳,陛下說得沒錯,他現在也分外想踹這貨出門啊!無力地揮手趕人:“回去吧,讓王瑯和雲晉也將底下人約束著點。”

人去閣空,徐相站在窗前望著廊上一排君子蘭,尚書令話雖不中聽,不過也有點兒道理。拈拈八字胡,徐相爺尋思著,是不是該請個人回來鎮一鎮小皇帝的威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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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右相謝容交代完一些詳細事宜,人慢悠悠地晃出了政事堂。人在衙門口前站了半刻,腳步一轉,往皇宮走去。

找到養心殿後苑,換了身皓白常服的年輕帝王正倚在株枇杷樹上看書,謝容一笑:“陛下原來在這。”

“右相來了?”手下翻過一頁,岑睿頭也未擡,隨手指了指對面的魚池:“坐,是替尚書令說情的還是也來勸朕立後的?”

扇柄在掌心一敲,謝容笑道:“陛下總不能每次都用禦史臺堵大臣的嘴,禦史監察的乃是國事而非陛下的家事。”

“你都說是朕的的家事了,朕娶不娶妻,與他們何幹?”岑睿仍是低頭看書,嘴角噙了一抹笑。

謝容窺量著皇帝神容清淡的臉龐,從何時起小皇帝的喜怒皆不形於色,一言一行便不再那麽好掌握了。謝容溫聲勸道:“陛下,鉗制世家,制衡之道方為上策。”

“朕看你制衡得不是挺好麽?”這時岑睿才擡起臉來,漆黑的眼眸裏映著謝容的臉龐,笑吟吟道:“不出三年,連徐師見了你也要禮遇三分。論左右逢源,朝中誰能及你?”

謝容苦笑了下,這到底是在誇他還是貶他。雖是如此,心裏卻抑制不住略有得意,傅諍能做到的,他謝容今時今日亦做到了。

“陛下,請恕臣大不敬之罪,容臣問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初入謝容耳中,他本一笑置之,可一年兩年過去,無數人在他耳邊提過,他也不得不有些懷疑。

岑睿頷首:“謝卿直言無妨。”

“陛下……是不是龍體有恙?”謝容問得煞是含蓄。

岑睿疑惑地看向他:“朕的身體好的很。”

謝容臉黑了一半,又試著往深處問了一句:“陛下沒有覺得哪出不適麽?”

“相爺您也聽那些空穴來風的胡謅嘛!”來喜蹦跶出來,急得臉紅脖子粗:“陛下哪裏都行,比誰都行!陛下您說是不是?!”

“……”岑睿總算聽明白過來了,臉糾成了一團。

“龍貴妃去世後,朕對男女之情便看淡了許多。朕知道,立後是早晚的事,不過還是再等個兩年吧。”岑睿折起頁腳,將書合上,將話岔開:“朕和秦侍中約了未時在麟德殿賞韶樂,愛卿可一同去?”

言盡於此,謝容不好再說下去了,只得幹笑道:“那臣恭敬不如從命了。”

秦英在上月往金陵勘察秦淮水利工事,昨日剛剛回京,休憩一日後便進宮向岑睿述職。岑睿體恤他一路奔波,便在麟德殿設了桌小酒替他接風洗塵。其實真實原因是岑睿每回聽秦英作報告都能無聊地聽睡著,不得已用絲竹舞樂讓自己精神點。

等等,岑睿迷茫地眨了下眼,她是不是忘了些什麽?算了,能忘記的就一定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公子……您都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了,陛下定是被政務絆住了。”魏果奉上擦汗的巾子,道:“祝將軍不是約公子申時一刻商談京城防務麽?”

魏如叼著根馬草蹲在樹蔭下,口齒不清道:“嘁,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一定是陛下忘記與公子約來練騎術啦。”

“……”魏長煙一腳踢翻魏如,撐暗躍上:“告訴祝將軍,本侯因故耽誤了,晚些時候再去找他。”話音未落,一騎絕塵而去。

魏如從土坑裏爬出來,垮著臉狠狠跺了下腳,假哭道:“從北疆回來後的公子一點都不和藹,一點都不可親了!每次和陛下吵架,就會拿我撒氣,我的命好苦啊,早知就該隨師父回深山老林替老國公守陵墓。”

“……”魏果拍拍他肩:“你現在去還來得及。”

魏如炸毛:“死毒舌!死悶騷!一輩子沒女人要的老處男!”

“……”

韶樂奏至盡頭,席間的酒註陸續換成了豐盛的菜品,岑睿才拿起筷子。徐知敏進來跪坐在她耳邊小聲道了兩句,她才終於想起自己把什麽給忘了……

“請衛陽侯進來。”岑睿略一思索,又道:“把武昭公主也帶過來。”

煞氣騰騰的魏長煙一進殿,頭還沒擡,便見著個粉嘟嘟的女孩兒撲了過來,一把牢牢抱住他的腰笑咯咯道:“魏哥哥,你好久沒來看陵兒了。”

“……”魏長煙怨恨地看向笑容滿面的岑睿。

宴散後,萬般不易地擺脫掉了粘人的武昭公主,魏長煙目的明確地奔向禦書房。

書房內燭火高燃,燒得炙熱明亮,敞如白晝。岑睿支手托腮對著本折子,雙眸垂闔,人似已睡了過去。

從孤身一人面對整個錯綜覆雜的朝局,到現在處理朝務的游刃有餘,岑睿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付出的努力與辛苦豈是一言半語可以說盡的。

魏長煙不止一次來禦書房被來喜搖著頭攔住了。

“首輔走後,陛下每日至多睡上三個時辰,鐵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啊。”來喜嘆氣:“我們這些伺候的人,什麽也幫不上,也只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侯爺有心,就替我們勸勸陛下,國事再要緊也要緊不過龍體啊。”

何必這樣逼自己呢……

魏長煙趴在龍案上凝視對面那張睡顏,即便睡著,臉龐也是繃得緊緊的,人並未徹底放松下來。忽然岑睿斂緊眉頭,輕輕囈語數句,鼻尖沁出薄汗。魏長煙不自覺地伸出手想去拭去那點汗水……

將要碰到那張朝思暮想的臉龐時,手被猛地攥住,向外反手一擰。

岑睿睜開眼,人是醒了,神智卻還迷糊,低低喊了聲。待看清眼前人,撐著額疲倦道:“是你啊,嚇到朕了。”

魏長煙耳力極好,聽清她口中所呼出的人名,心一沈,落入寒水之中,既酸且澀。掙開岑睿的手,拉直了腰,譏笑道:“陛下剛剛是要殺了臣麽?”

岑睿暗暗將手裏的匕首推回原處,訕訕道:“你多心了多心了。”

魏長煙似真似假埋怨道:“陛下以後能不能看好武昭公主,臣實在消受不起這美人恩。”

岑睿笑道:“朕看公主挺喜歡你的嘛。”

一個哈哈打過去,剛剛那點詭異的氣氛煙消雲散。魏長煙忍了幾番,終是按捺不住道:“現下朝中政務清明,秦英和鐘疏之流已能擔大任,你不必如此拼命。”

“政務清明?”岑睿扯了個哂笑:“這種歌功頌德的鬼話你也信?”目光落在面前的折子上,唇線抿深幾分,眼中醞釀著不知名的情緒。

魏長煙看出異相,也看向那封折子:“尚書令來請罪的?”

岑睿單手覆住它,仿佛就能覆住不願看到的一切,吐出一口濁氣,平瀾無波道:“是傅諍上來的折子,”嘴角彎了個捉摸不定的笑容:“他說病養好了,要回來了。”

魏長煙腦中一陣電閃雷鳴,日,這廝竟還有臉回來?胸臆之氣一淩,上前兩步對岑睿肅然鄭重道:“你放心,這回我定護你不受他的欺淩。”

岑睿抽了下嘴角:“謝謝……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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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諍走時尚沒洗脫五萬兩的貪墨之罪,包括魏長煙在內許多人都以為他要在偏都默默過完下半輩子。無人料到,時隔三年,在偏都思過的傅諍竟堂而皇之地上書,無恥地單方面通知皇帝陛下和一朝官員:你們的首輔我回來了。

這給朝中大小官員上了生動而實際的一課:做官,尤其是大官,就要厚臉皮啊。

徐相爺不開心,老子才在百官頭上作威作福沒兩年,你就回來了,玩我呢?!

謝容撫扇,唇邊的笑淡如晨霧。

三年內,朝中局勢早已變幻莫測,與傅諍離京時大相徑庭。

不論如何,蜻蜓掠過初荷粉瓣,太液池中盛滿萬頃蓮葉之時,傅諍乘著當日離去的那輛馬車,不疾不徐地駛入了恭國全體朝臣翹首以待的目光中。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咳咳,請自由地……發表感想吧

【伍拾】重逢

傅諍不在的這幾年,朝中走走去去添了許多生面孔。新來的小郎官對這位傳奇性的首輔大人久仰其名卻無緣得見,在金光門等候間好奇地向前輩討教:“大人,聽說首輔大人離開前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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